中國是一個多元一體的國家,中華民族是一個多元一體的民族共同體。實際上,多元一體的共同體也是與我們國家多元一體的地理風貌相一致的。正如不同地理區域里的不同生產生活方式之間是彼此相互依賴地構成了大中國一樣,不同的民族實際上也相互依賴地構成了中華民族。因此,所謂一體,不是以某個特定民族的民族文化為歸宿的“一體”,而是在歷史進程當中逐漸融合各民族而成的“一體”。不論哪個民族,都以其獨特的文化和歷史貢獻于這個“一體性”。他們自身的民族符號和這個更大規模的“一體性”的符號之間,嚴格說來是一種層級的關系,而不是替代性的關系。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不過,理論上的層級關系是容易設想的,實踐生活中的多元與一體則面臨著許多真實復雜的挑戰和難題。例如,當我們強調一體性的時候,我們往往會非常方便地以大民族的文化作為一體性建設的主要依憑和根據,那么在實際感受上就會造成所謂同化的效果,而讓小民族感受到壓迫感;當我們強調多元性的時候,我們往往會突出自身的特殊性,不僅導致一種自我特權化的現象,其實也會帶來一種與主流文化之間的脫節。這種自我特權化和文化脫節現象,實際上又會被反向塑造出一種民族文化的人類學景觀化的效應,帶來少數民族心理上的另一種異樣感受。這正是當前民族問題的復雜處境。

在今天,當我們根據民族政策的基本要求,強調對不同少數民族文化權利的尊重的同時,卻有可能在少數民族的心理上造成一種由于區別化而帶來異類感,政策當中本身所蘊含的倫理性意味,在實際上操作當中卻有可能被轉換成一種人類學意義上的“對象化”。于是,原本出于“尊重”初衷和“平等”訴求的倫理情感,卻在少數民族心理上造成了一種“被區別”和“被對象化”的不平等感,這或許是民族政策制定之初所根本始料未及的。最近關于民族政策討論的一個重要的出發點,就與這種處境有關。
但即使如此,我們似乎仍然不能輕易地不講“多元”,淡化“多元”。因為,“多元”當中畢竟包含著我們最起碼的平等感情和相互尊重的態度。取消對多元的基本肯定,實際上是會直接造成一種對多元族群文化和歷史的漠視。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取消或者淡化里邊,仍然存在著“何種一體”去取消或淡化“何種多元”的問題。